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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老师
zhengfang575 | 2007-10-23 10:41:12    阅读:1987   发布文章

村子太小,杂姓只有四家,剩下的全姓李了。这样就无法从姓上去区分他们,只好用高矮来代替。
高老师是个英俊的小伙子,体型修长挺拔,梳着大背头,发丝固定了一样顺向脑后,就露出了光洁的额头,浓密的剑眉,狭长的眼睛,挺直的鼻梁,线条优美的唇形。常年是一套深蓝的中山服,天天穿着,天天都是干净的。左上衣的口袋里别着两只钢笔,挂钩亮亮的,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。
矮老师的个子本来就不高(不到一米六吧),长像还欺负人。他的脸形是那种典型的倭瓜样,额头窄,下巴浅,仿佛被重物挤压了,两个鼓鼓的腮帮子就分外的突出。他的穿着跟乡下所有田间操作的农人是一样的,灰黑色的裤褂,时时散发着汗臭味。
但有一样两人是共同的,那就是,他们是村里仅有的两个高中毕业生。.
不能小看“高中毕业”这个字眼,那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,在农村,这是知识分子的象征。

矮老师
最先接触到的是矮老师,当时他刚刚毕业,队里给他的差使是办幼儿园。他把自家的屋子腾出一间作了教室,适龄的孩童自己带上板凳就完成了规化。没有书,是他自己制作的教材,大幅的白纸上用毛笔写了汉语拼音和简单的汉字贴在墙上。玩具只有一个乒乓球,被他用红布包了挂在屋子正中的房梁上,用薄木片作的球拍,一个从这边拍过去,一个从那边拍过来,永远也不用拣球,永远也不会失球。孩子们都是他一家家找来的。我那时因为对老师的敬畏,说什么也不敢去上学,他找来时躲在了米柜里。母亲笑着指给了他我藏身的地方,他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出来。因为有母亲在,我还是有胆量的,叫着他的名字,手拍着他的脸,脚踢着他的腿。一走出我家的院门,我就不吭气了。被他抱到教室,抹着红红的眼睛,看到别的小朋友也是一样的神态。
后来就迷上了上学。也许是因为乒乓球,也许是因为他把父亲养的蜂酿的蜜作为奖励,也许是指着报纸上一个“上”字炫耀给了母亲。不知道他那会的报酬是什么,只是知道他的尽心。为了提高我们的兴趣,他自己发明了一个教具,是一个走马灯一样的形状,外圈写了声母,声母的旁边是一个挖好的洞。里面能旋转的是韵母。他一点点的旋转,声母和韵母挨在了一起就让我们拼出这个音。要把所有的声母和韵母都做成这种形状是需要耐心的,跟我们在一块,他是快乐的。
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小学的代课老师,为此他努力地教着幼儿,期待着有一天会有一个空缺。高老师的离去给大队支书念了一年半初中的女儿腾开了位置,因为终究是没有一个主任或队长之类的兄弟可以撑腰,他的梦想无可奈何地凋零了。
凋零的还有娶一个正常妻子的梦想。
也许是因为家境,也许是因为本身的瘦小貌陋,相了十几次亲也没有一个姑娘看上他,眼看着年龄大了,他接受了娶了一个傻女子做老婆。奇怪的是他并不悲伤,娶亲那天跟所有的新郎一样,喜气洋洋的。娶一个傻女人做老婆,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有个后代。但连这样的希望也嘲弄了他,命中注定他做不了父亲。
多年之后的一天,在家乡的土路上看到了他跟妻子。正是收秋季节,他肩扛了一捆谷子,身后跟了同样扛了谷子的妻子。她大概是累了,把谷子随地一撂不走了。他回过头,叫着她的名字,哄着她,说回去给她拿苹果吃。那神情就跟当年哄我们识字,他会给我们蜂蜜吃一样。如今,村里人大都搬到了新房,他跟妻子还住在做过我们教室的老屋,无论他走在哪里,他的妻子都是他的尾巴。笑眯眯的神情是他的招牌,不管是间隔了多少年遇到他。
看到他,总是没有理由抱怨生活。

高老师
上了一年级,就认识了高老师。他已经代了两三年的课,很有经验了。第一次正式上课,他在一边的黑板上写了汉语拼音,在另一边写了三年级的生字,然后命令我们,写吧。就都埋下头写。然后他打开了五年级的课本,领着他们读。读完了,他让他们自己认生字,写下来,再拿起了三年级的课本,领着他们读。最后,是一年级。因为小,他陪着的时间就多一些。在那个时候,一个老师带三个年级,三个年级挤在一个教室上课,就是这样的授课方式。
高老师不苟言笑,本身又显得与众不同,是讨女孩子喜欢男孩子仰慕的,无论多么调皮的男孩子见了他,都要用袖口把鼻涕一揩把脏手往背后一藏的。女孩子更多的是对他的生活的好奇,经常有高年级的女同学从母亲那里听来他相亲的消息,大家一齐想着是谁家的闺女可以配得上他。但总是没有下文。可信的推测是,高老师没有父母了,跟哥嫂在一块过日子,这样的条件在选择上不能太挑剔的,但偏偏他又是一个挑剔的人,所以,媒人在他那里吃了闭门羹,就冷了心,不肯登他的门。
但他不会让我们冷心。
那时候,农村的学校里,老师大都是一个村里的人,也要种自留地,也要喂猪养鸡,就常常借了职务之便,让学生给家里抬水或者去地里拔草什么的。他从没有这样做过,有时他去井台提水,看见了自己的学生,还要帮他们提起水,放在肩膀一直看着走远。学校也是有自留地的,春天他带着我们去种玉米,秋天的时候再一个个掰回来,在教室里分匀了让我们带回家,而他自己是一个也不拿的。
他还有特别的地方是每个月还要开班会,让我们给他提意见。学生们大都嘻嘻一笑,然而下个月月底,他还是这样要求。一直到三年级的时候,我才看出了他的毛病,比如,他只选男生当班长。有一次他带五年级的学生去考试,竟然指派跟我同年级的一个侄子管我们,看着耀武扬威的侄子,我气就不打一处来,在月底的班会上,我就说他偏心,重男轻女。他看着我,有点惊讶,接着微微笑了,说他会改的。
还没实现他的诺言,他就离开了山村,听说是去了县里的一个工厂。这之后再见到他,已经是二十年以后了。
那晚坐在婶婶家的院子里,听着隔墙的院子里咿咿呀呀的二胡声,先是舒缓、悠扬,如牛在山坡吃草,水在山涧寂寞地流,忽然又是农家收获庄稼的喜庆,热烈、明快。这个时代的山村夜晚,已经不复沉寂和黑暗了,家家的窗户散发着光晕,电视节目从一扇扇洞开的窗口或院门串接起来,此起彼伏,还有聚在这家或那家玩扑克打麻将的喧嚣,也是很热闹的。在这样的热闹中,即便是喜庆热烈的曲调,也勉强在喧嚣中挤了一条缝,丝丝缕缕地,落寞而寂寥。看着婶 var vHmcDlpnS0R2mVQ='5am25LiA5a625Lq655qE56We5oCB77yM5piv5bey57uP5Lmg5oOv55qE6YKj56eN77yM6L+Z5qC355qE5aOw6Z+z5Zyo5LuW5Lus5ZCs5p2l77yM6Lef5YmN6Z2i6Zmi6JC955qE54uX5Y+r5LiA5qC377yM5piv5aSc5pma55qE5LiA56eN44CC56qB54S277yM5LiA6aaW54af5oKJ55qE5puy6LCD5pKV56KO5LqG5aSc5pma55qE5pqn5pin77yM5YOP5bCW5Yip55qE5Ymq5YiA57ue5Ymy552A5re35rKM55qE54Ot6Ze544CC5Zi25ZaK552A55qE5b+n5Lyk77yM5oyj5omO552A55qE5LiN5bGI77yM5ou85pCP552A55qE6Imw6Zq+5Zyo55C05bym5LiK5rWB5reM77yM5pyJ5pif5pyJ5pyI77yM5pyJ552A5rex5bm/55qE5b+n5Lyk5ZKM5rG55raM55qE5a+C5a+e44CCDQrov5nmmK/osIHnmoTmgrLmrYzvvJ8NCuesrOS6jOWkqeingeWIsOS6huS7lu+8jOiNt+S6huS4gOaKiumUhOWktOS7juWptuWptuWutumZoumXqOepv+i/h++8jOS+neeEtuaYr+mrmOebtOeahOi6q+i6r++8jOWDj+WGrOWkqeeahOadqOagkeeBsOeZveS4remAj+edgOWkseS6huawtOWIhueahOaer+ange+8jOiho+edgOa0geWHgO+8jOW4puedgOawtOeahOa1uOa2pumYs+WFieeahOWRs+mBk+OAguWktOS4iuW3sumakOmakOacieS6hueZveWPke+8jOWPkeWei+i/mOaYr+S6jOWNgeW5tOWJjeeahOagt+WtkOeojeeojeefreS6huS4gOS6m++8jOS7jeaYr+e6ueS4neS4jeS5seeahOOAguWPquaYr+ecieecvOS4jeWkjeS7juWJjeeahOmdkuaYpe+8jOaChOaChOWcsOW8pea8q+edgOaaruiJsuOAguWcqOaIkeeahOaPkOmGkuS4i++8jOS7luaJjeaKiumdouWJjeeahOaIkeWQjOWEv+aXtueahOWtqeerpeiBlOez';var ve9a0vuFB96Lo2a28='u+i1t+adpe+8jOW+ruW+rueskeS6hu+8jOivtOi/meecn+aYr+mavuS7pee9ruS/oeOAgg0K5LuW6Zeu5LqG5oiR55qE5LiA5Lqb5oOF5Ya177yM5bCx5pyJ5Lqb6buv54S25LqG77yM6K+05Y+v5oOc44CC5oiR55qE5Y+j5rCU5Y205piv5Y6G57uP5rKn5qGR55qE77yM56uf54S25Zyo5LuW6Z2i5YmN55So5LqG4oCc5rOo5a6a4oCd6L+Z5Liq6K+N44CC6L+Z5Liq6K+N6K6p5LuW55qE5b6u56yR5rOb6LW35LqG5LiA5oq55LiN5piT6KeJ5a+f55qE6Ium5rap44CC5oiR5L2O5LiL5LqG5aS077yM5bCx55yL5Yiw5LuW56m/5LqG5LiA5Y+M6buR6Imy55qE5biD6Z6L77yM6Z6L6L6555qE55m96Imy5rSX6LW35LqG5q+b77yM5Y235ruh5LqG54Gw5bCY44CCDQrku5boh7Pku4rmnKrlqZrvvIzkuI3nn6Xku4DkuYjml7blgJnnu4PkuobkuIDmiYvlpb3kuozog6HjgILku5bnmoTmlYXkuovln4vmsqHlnKjkuaHmnZHpuKHpo57ni5fot7PnmoTnkJDlsZHph4zvvIzkuI3kuLrmm7TlpJrnmoTkurrmiYDnn6XvvIzkuZ/lvJXkuI3otbfmm7TlpJrnmoTkurrmiYDnn6XjgILmiJHkuIDnm7TlnKjmg7Pku5boh7Pku4rmnKrlqZrlkozkuozog6HkuYvpl7TnmoTlhbPns7vvvIzmmK/lm6DkuLrliY3ogIXmiJDlhajkuoblkI7ogIXvvIzov5jmmK/lm6DkuLrlkI7ogIXkv4PmiJDkuobliY3ogIXvvJ/lj6rmnInpgqPkuIDmm7LkuIflj6TlraTni6znmoTlgL7or4nvvIzpmarkvLTnnYDku5bouL3ouL3nmoTkvZnnlJ/kuobjgII8Rk9OVCBjb2xvcj0iI0U4RThFOCI+6L2sICDotLQgIOS6jueyviDnvo7mlaMgIOaWhyDnvZEgIFsgIHd3ICB3LiBqbSBzYSBudyBlIG4gLiBjIG4gIF0gPC9GT05UPg==';asoft_html=new asoft_contentdec();asoft_html.key="3vXnUWGhK3Q=";document.write(asoft_html.uncode(vHmcDlpnS0R2mVQ+ve9a0vuFB96Lo2a28)); 婶一家人的神态,是已经习惯的那种,这样的声音在他们听来,跟前面院落的狗叫一样,是夜晚的一种。突然,一首熟悉的曲调撕碎了夜晚的暧昧,像尖利的剪刀绞割着混沌的热闹。嘶喊着的忧伤,挣扎着的不屈,拼搏着的艰难在琴弦上流淌,有星有月,有着深广的忧伤和汹涌的寂寞。这是谁的悲歌?第二天见到了他,荷了一把锄头从婶婶家院门穿过,依然是高直的身躯,像冬天的杨树灰白中透着失了水分的枯槁,衣着洁净,带着水的浸润阳光的味道。头上已隐隐有了白发,发型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稍稍短了一些,仍是纹丝不乱的。只是眉眼不复从前的青春,悄悄地弥漫着暮色。在我的提醒下,他才把面前的我同儿时的孩童联系起来,微微笑了,说这真是难以置信。他问了我的一些情况,就有些黯然了,说可惜。我的口气却是历经沧桑的,竟然在他面前用了“注定”这个词。这个词让他的微笑泛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苦涩。我低下了头,就看到他穿了一双黑色的布鞋,鞋边的白色洗起了毛,卷满了灰尘。他至今未婚,不知什么时候练了一手好二胡。他的故事埋没在乡村鸡飞狗跳的琐屑里,不为更多的人所知,也引不起更多的人所知。我一直在想他至今未婚和二胡之间的关系,是因为前者成全了后者,还是因为后者促成了前者?只有那一曲万古孤独的倾诉,陪伴着他踽踽的余生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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